数字人民币带来的影响和机遇

摘要：本文首先概括、梳理了数字货币的定义和国际国内法定数字货币的发展现状；接着分析了数字人民币的架构和主要应用场景；然后重点从商业银行、支付行业、金融科技公司、用户四个角度对数字人民币的影响进行了深入分析；最后对数字人民币带来的机遇、挑战和投资机会进行研究和探讨，并提出相应建议。关键词：数字人民币；双层运营体系；场景拓展；数据合规有效使用

一、数字货币定义和法定数字货币发展现状

（一）数字货币的定义

关于数字货币（DigitalCurrency）的定义很多，目前尚没有统一的标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数字货币称为“价值的数字表达”。业界一般从狭义和广义两个层面来描述数字货币：狭义的数字货币主要指纯数字化的货币；广义的数字货币等同于电子货币，泛指一切以电子形式存在的货币。在我们看来，可以通俗地把数字货币理解为以数字形式存在的货币，借助数字货币能够实现价值归属记录和价值转移。

根据发行者不同，数字货币可以分为法定数字货币和非法定数字货币（私人数字货币）。法定数字货币是法定货币的数字化，也称央行数字货币（CentralBank Digital Currency，以下简称CBDC），一般情况下基于国家信用且由央行直接发行。非法定数字货币不具有法偿性和强制性等货币属性，本质上是数字资产。本文主要聚焦法定数字货币尤其是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数字货币也即数字人民币的研究。

（二）法定数字货币的发展现状

1.全球法定数字货币发展提速。2019年6月，Facebook发布Libra计划，加速了各国央行研究和推出法定数字货币的步伐。根据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金融稳定报告》，瑞典、乌拉圭、乌克兰、柬埔寨、巴哈马等国央行已开展了CBDC试点；欧央行、日本央行、英格兰银行、法国央行、加拿大央行、新加坡金管局、韩国央行正在研发试验CBDC；美联储、瑞士央行、澳大利亚央行、印度央行、意大利央行、丹麦央行等正在积极开展CBDC研究。

2.数字人民币渐行渐近。数字人民币是由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数字形式的法定货币，与纸钞和硬币等价，具有价值特征和法偿性，支持可控匿名。2014年，中国人民银行成立数字货币小组，开始研究法定数字货币。2017年，中国人民银行成立数字货币研究所，并于2017年末组织部分商业机构共同开展数字人民币体系的研发。目前，数字人民币正先行在深圳、苏州、雄安、成都及未来的冬奥场景进行内部封闭试点测试。2020年10月，深圳数字人民币红包试点涉及到G端的补贴发放、B端和C端的应用场景建设和消费支付，是对数字人民币推广过程中应对各种复杂情况的一次演练。不难预料，未来数字人民币试点范围和测试内容将逐步扩大。2020年10月公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人民银行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将数字人民币纳入法定货币形式。2020年11月，《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提出：稳妥推进数字货币研发。短期来看，数字人民币的发行还需要制定相应的法律和监管框架，拓展或建设应用场景，与国际金融组织展开讨论和合作，以确保数字人民币稳定安全健康发展。长期来看，数字人民币的发行对于支付系统的管理体制改革、人民币国际化等都会产生深远影响，也将推动中国金融科技产业发展进入更高层次发展阶段，为中国数字经济发展提供坚实基础。

二、数字人民币的体系架构和主要应用场景

（一）数字人民币采用双层运营体系和“一币、两库、三中心”运行框架

1.双层运营体系更适合中国国情。根据货币性质、发展规律以及中国经济发展对数字货币的实际需求情况，当前数字人民币主要定位于M0的数字化，不计付利息，采用双层运营体系。这个定位也是政策选择的结果。数字人民币由人民银行发行，由指定运营机构参与运营并向公众兑换。具体而言，人民银行负责向指定商业银行批发数字人民币并进行全生命周期管理；作为指定运营机构的商业银行向公众提供数字人民币的兑换服务；作为指定运营机构的商业银行与其他商业银行及相关机构共同向公众提供数字人民币流通服务（范一飞，2020）。

与双层运营体系对应的是单层运营体系，单层运营体系是央行直接对公众发行数字货币。对比来看，双层运营体系更适合我国国情，既能利用现有资源和技术储备调动商业银行积极性，也能够降低风险隐患、避免金融脱媒、更好地传导货币政策，以达到确保数字人民币系统的安全性和稳定性的目的（范一飞，2020）。

从政策角度来看，采用双层运营体系具有以下两个优点：第一，坚决维持人民银行在数字人民币发行中的中心化管理地位；第二，兼顾稳定和创新，既不对现有金融市场带来大的冲击，又充分调动市场各方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确保数字人民币广泛可得（范一飞，2020）。

从需求角度来看，商业银行存款货币能够等值兑换为数字人民币，有利于维持公众对商业银行存款货币的信心，抑制公众对于加密资产的需求（范一飞，2020）。

2.“一币、两库、三中心”运行框架为中心化管理提供基础和保障。在运行框架上，数字人民币的核心要素包括“一币、两库、三中心”。“一币”指的是央行担保发行的 DC/EP（Digital Currency/Electronic Payment）。“两库”是指人民银行的数字货币发行库和商业银行的数字货币银行库，DC/EP先在人民银行和商业银行间发生转移，即DC/EP 的发行与回笼，之后再由商业银行转移到居民与企业手中。“三中心”包括登记中心、认证中心和大数据分析中心，它们是DC/EP发行与流通的技术保障。其中，登记中心负责进行DC/EP的权属登记，记录DC/EP流水，完成DC/EP从发行、流通、回笼、清点核对到消亡全过程的登记；认证中心负责对DC/EP 用户的身份进行集中管理；大数据中心负责对支付行为进行大数据分析，以支撑监管（姚前，2016）。这种“一币、两库、三中心”的架构设计是“坚持数字人民币发行的中心化管理”的基础和保障，对于抵御加密资产侵蚀，防止数字经济时代的货币发行权旁落，确保货币发行始终服务于国家改革发展大局，保证数字人民币的币值稳定和安全性、法偿性等具有重大意义。

在技术实现上，数字人民币以广义账户体系为基础，支持银行账户松耦合功能，支持可控匿名（范一飞，2020）。这一方面有利于人民银行统筹管理数字人民币全生命周期数据和信息，完善数字时代的中央银行发行制度；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人民银行充分调动各方资源和力量共同开发数字人民币钱包生态平台，统筹建设数字人民币发行基础设施，实现数字人民币安全高效运行。

整体来看，数字人民币是综合考虑了货币特性、发展规律和趋势，结合新时代需求特点，根据中国实际发展情况推出的符合中国国情的法定数字货币。

（二）数字人民币的主要应用场景

1.宏观层面

（1）调控和监管升级

数字人民币支付即结算，这将大大提升货币流通速度和货币政策执行效率。数字人民币全生命周期中蕴含丰富数据，通过掌握和分析数字人民币的全息流转信息，人民银行一方面可大幅提高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和准确性，另一方面也可更好地防范打击违法犯罪行为，有效维护金融稳定。

（2）人民币国际化

使用数字人民币会极大提升跨境结算速度和安全性，有利于重塑贸易清结算体系。在一定程度上，数字人民币将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助力之一。

2.行业层面

（1）C端：作为超级钱包覆盖各个金融服务场景

数字人民币钱包具有账户松耦合、支持双离线支付和匿名可控的特点，未来有望作为“超级钱包”覆盖到金融服务的各个场景。

数字人民币有利于打破零售支付壁垒和市场分割，避免市场扭曲，保护金融消费者权益，促进普惠金融发展。

（2）B端：数字人民币贯穿企业运行各环节

在B端市场，企业支付需求仍然根植于银行账户体系，未来企业将开启与银行账户体系相对应的数字人民币账户。以支付为入口，数字人民币将贯穿企业运营各个环节，将会积累和沉淀更多更丰富的高质量数据。这至少会带来三方面的促进：第一，助力审计稽核数字化；第二，推动企业全面数字化；第三，促使企业提高供应链管理水平，提升运营效率。

（3）G端：补贴发放更精准

在G端市场，采用数字人民币形式进行补贴发放将会更加精准，并且可以监控资金流向。数字人民币也可以拓展到税收、企业五险一金等场景。

可以预见，数字人民币将打通C、B、G端应用场景，为构建真正意义上的数字经济形态奠定坚实的基础。

三、数字人民币的影响

（一）对商业银行的影响

1.数字人民币M0定位有助于商业银行重掌支付入口。数字人民币主要定位M0，沿用二元模式下货币发行体系。这为商业银行带来了巨大的政策利好，具体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商业银行承担向公众兑换数字人民币的职能。根据《人民币管理条例》的规定，只能由商业银行向公众提供数字人民币的兑换服务。作为指定运营机构的商业银行负责在人民银行的额度管理下，根据客户信息为其开立不同类别的数字人民币钱包，进行数字人民币兑出兑回服务。数字人民币钱包由人民银行统筹管理，数字人民币钱包生态平台将由人民银行和指定运营机构采用共建、共享的方式共同开发（范一飞，2020）。

第二，作为指定运营机构的商业银行与其他商业银行及相关机构一起，在人民银行监管下承担数字人民币的流通服务并负责零售环节管理，实现数字人民币安全高效运行（范一飞，2020）。

商业银行尤其是作为指定运营机构的商业银行在数字人民币的运营体系中居于重要位置，将在以数字人民币为核心的新型支付体系中占得发展先机。客观来看，数字人民币为商业银行重掌支付入口创造了机遇和条件。

商业银行可利用数字人民币带来的历史发展机遇，积极营造商业银行和社会大众互利共赢的良性循环局面，打造便捷、安全、高效的支付结算体系，丰富金融服务和产品，扩展生态场景，更好地提供G、B、C端一体化、综合化服务，进而吸引和留住更多客户，积累更多数据和沉淀更多低成本资金。

2.数字人民币会影响商业银行信用货币创造能力。数字人民币的发行分为两个环节：商业银行用超额准备金向人民银行申请数字人民币的批发环节、社会公众用存款或现金向商业银行申请数字人民币的零售环节，涉及人民银行、商业银行和社会公众。

对于社会公众而言，既可以用其在商业银行的存款来兑换数字人民币，也可以用现金来兑换数字人民币。不论社会公众用现金还是用存款来兑换数字人民币，商业银行的信用货币创造能力都会受到影响。

根据孙国峰（2001）的“贷款创造存款理论”，现代信用货币主要通过商业银行发放贷款创造存款形成，商业银行的信用货币创造过程就是商业银行存放央行超额准备金转移到法定存款准备金的过程。当社会公众用现金兑换数字人民币时，商业银行的现金资产增加，数字人民币资产减少，商业银行存放央行款项（超额准备金）减少，进而影响商业银行的信用货币创造能力。即便是商业银行将兑换数字人民币收到的现金全额存入央行再形成超额准备金，从而使超额准备金不变，但这中间还需要一定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商业银行的信用货币创造能力还是会受到影响（汤奎等，2020）。

当社会公众用存款兑换数字人民币时，商业银行的资产负债表的数字人民币资产减少，负债端社会公众存款减少，整体看属于商业银行缩表。商业银行资产负债表的负债端社会公众存款减少将导致其在人民银行的超额准备金减少，且减少数量远大于因存款减少而从法定存款准备金释放到超额准备金的数量。超额准备金的减少将影响商业银行的信用货币创造（汤奎等，2020）。

（二）第三方支付市场竞争格局或将改写

近年来，第三方支付市场发展迅猛。2020年第一季度中国第三方移动支付市场中支付宝和财付通的份额合计占到94.2%。

数字人民币支付与微信、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功能类似，在一些方面还优于第三方支付。尽管数字人民币支付方式与微信、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方式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共存，但从长远来看，数字人民币将从三方面深刻影响支付市场格局。第一，商业银行尤其是作为指定运营机构的商业银行将在数字人民币支付体系中占有发展先机，支付入口将会逐步重回银行主导。第二，在数字人民币的流通服务环节，数字人民币整体生态的建设为商业银行、第三方支付机构及相关机构开辟了新的增量市场。第三，数字人民币的可控匿名特征将使得收单机构无法再获取非支付必要用户信息，这将大大减少收单机构借助用户信息开展增值服务的机会。未来，数字人民币将逐步介入第三方支付生态，为支付产业各环节带来新的挑战和机会。

（三）系统建设或改造带来增量市场空间

从技术支撑角度来看，数字人民币的发行和全流程管理、兑换、流通各个环节均需进行系统建设或改造，这将为金融科技企业带来增量市场空间。

在发行和全流程管理环节，人民银行“一币、两库、三中心”建设和认证验证的系统开发将为网络安全和加密企业带来业务机会。

在兑换环节，商业银行IT系统改造为诸多银行IT厂商带来业务机会，同时，这些银行IT厂商还有望借机切入数字人民币钱包的场景运营。

在流通环节，随着数字人民币使用场景的拓展，支付系统的软硬件升级改造将为智能软件和硬件厂商带来市场和创新应用空间。

（四）用户多了一个可选的便捷支付方式

对于用户而言，在日常的消费中几乎感受不到使用数字人民币支付和第三方支付的区别。相比较而言，使用数字人民币支付比第三方支付更便捷，具体体现在四个方面：第一，数字人民币支付不受网络和支付场景限制；第二，数字人民币是国家建设的金融基础设施，数字人民币兑取、兑回不收任何费用；第三，数字人民币能覆盖到第三方支付无法触达但又需要便利化的电子支付的人群，没有金融账户的人也可以使用数字人民币；第四，数字人民币支持可控匿名，可以更好地实现用户隐私保护。

纸币支付、第三方支付、数字人民币支付，这些都是用户可以选择的支付方式。未来，这些支付方式也将在一定时期内并存。短期来看，数字人民币应用推广还受到应用场景制约；长期来看，数字人民币应用场景覆盖范围将超过第三方支付服务范围。

四、数字人民币带来的发展机遇、挑战和投资机会

（一）数字人民币为多个行业或领域带来的发展机遇和挑战

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金融业加快数字化转型，数字金融发展提速。作为数字金融的关键基础设施，数字人民币的推出将有利于进一步夯实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的基础，为多个行业或领域带来发展机遇。

数字人民币从发行、兑换到流通，每个环节都蕴含丰富数据，这为金融机构利用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云计算、物联网等技术来收集、处理和应用这些数据创造了条件。从监管角度来看，掌握和分析数字人民币的全量信息为监管机构优化货币发行机制，提升监管专业性、统一性和穿透性提供了坚实支撑。从传统金融机构角度来看，重掌支付入口和高质量海量数据的积累为商业银行尤其是作为指定运营机构的商业银行演变为“数据管理公司”、实现金融服务的再造和资产负债表的重构与升级提供了机遇。从金融科技公司角度来看，除了数字人民币配套系统建设或改造带来的增量市场空间外，利用用户信息开展增值服务的机会减少将倒逼其转型为科技公司，服务于更广阔的产业数字化市场。

数字人民币在为多个行业或领域带来发展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了挑战。对于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而言，数字人民币的应用场景建设和拓展是一大考验，尤其是在数字人民币推广应用的初期阶段。商业银行应以客户为中心，主动聚集内外部资源合力打造丰富的数字人民币支付场景。对于金融科技公司而言，如何合规收集和使用数据是必须面对的问题。

（二）数字人民币为投资者带来的投资机会

当前数字人民币测试稳步推进，测试范围不断扩大，测试场景不断丰富。数字人民币渐行渐近，在为多个行业或领域带来发展机遇的同时，也为投资者带来了投资机会。

从投资角度来看，建议沿着加密和安全认证、金融机构IT系统升级改造、数字人民币使用场景拓展、数据合规有效使用痛点解决四条主线寻找投资机会。在企业层面，建议关注具有以下特点之一的企业：第一，在加密和安全领域布局且掌握自主可控关键核心技术；第二，在民生领域具有生态化场景优势或具备资源整合能力；第三，提前在数据确权、数据定价、数据交易等领域布局并具备专业化运作能力；第四，在大数据处理和分析等领域布局且能够提供综合解决方案。

作者简介：郭宏杰，中国工商银行投资银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