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俄乌创伤录：博弈加剧世界回到百年前？

  当俄罗斯的战车出乎意料登陆敖德萨，升级的俄乌冲突，立刻引发了全球经济的震动。

  “不亚于十级地震”，一位分析人士这样说。

  身处震中的企业，首当其冲，正在承受余震，或者说，依然还在震中。

  因为战争引发的停工、停产、停运是最直观的影响，而汇率变动卢布暴跌的影响，也直接影响到了企业的利润。经济制裁下很多欧美企业的撤离，造成的市场真空，也许给其他企业和品牌带来了机会，但在战争中，谈这些也许还太早。

  已经持续两周多的战争中，企业目前要面临的，更多是资产和人员的安全，生产和销售的维护及应对，“损失是一定的”。

  相比以往的战争，这次冲突中前所未有的制裁和反制裁所带来的挑战，更是让企业进退两难，无所适从。面对未来，没有谁敢轻言乐观，大家都还在迷茫中。

  世界会回到1917年吗?长远来看，这可能是未来俄乌战争带给全球最大的隐忧。寒潮之下，冰冷彻骨的刺痛将从北方向南方蔓延，从乌拉尔山脉向落基山脉蔓延。

  无人可以抽离。

  一、战火骤至卢布暴跌 企业关停平民失业

  当2月24日俄乌战争突然打响时，很多乌克兰的华人是感到震惊的。

  “虽然局势一直很紧张，但大家都认为不会真的打仗，实际上开战前大家生活都一切如常，几乎没有要打仗的迹象。”在乌克兰首都基辅的一家中企工作的王军(化名)对凤凰网《风暴眼》说到。

  据王军透露，战争开始后，他所在的中企并没有立即停止营业，但是提醒了大家注意安全。但据他所了解，在乌克兰的其他城市如敖德萨等，许多中国企业以及当地的一些乌克兰企业都已经被迫停止了营业。

  基辅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仍在基辅的快手博主“战地老顾在乌克兰”向凤凰网《风暴眼》透露，当地的商户几乎已经全部关门，街道一片萧条。“我楼下就一个宝马店，五天前还有车，现在一辆都没了。”有些建筑被乌克兰军方征用。

  老顾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战争打响以后，除了一些卖生活必需品的超市以外，基辅的几乎所有店铺都已经关闭了，一些企业也关闭或者停止了在乌克兰的业务。

  老顾向凤凰网《风暴眼》提供的视频显示，基辅市区的街道上戒备森严，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有几辆车快速行驶而过，街道旁许多大型的超市都已经关门不再营业。

  基辅的许多大型超市都已经关门(“战地老顾在乌克兰”供图)

  时代的一粒尘，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山。战争对乌克兰普通民众的生活影响也是巨大的。

  乌克兰小伙Mallin(化名)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自己的程序员哥哥和卖桌椅的邻居目前都属于失业状态。Mallin认为，也许战争结束后，他们会再找到工作或开门做生意，但现在因为战争，大部分人都失业了。

  “大家现在更重要的目标是活下去，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工不工作的问题了。我觉得如果能在家或远程办公的话，大部分人还是乐意的，但事实是现在很少有工作能支持远程办公。”Mallin说到。

  Mallin表示，目前失去收入来源的他们基本是在“吃老本”。“我哥哥是名程序员，他因为参加了一些项目所以目前还有收入;我战前一直在中国工作(2013年起)，这些年也有一些积蓄;我父母有退休金，每人每月不到300美金。”Mallin透露。

  乌克兰小伙Mallin向凤凰网《风暴眼》展示当地超市的商品价格

  据老顾介绍，除了“吃老本”外，失业的人也可以领取政府发放的战时补助金，每个人有215美元。但这似乎远远不够，老顾表示，很多人失业后过得非常辛苦，有的人食物都买不起了，在街上甚至看到有年轻人在垃圾桶里找食物找吃的。

  战争对经济造成的杀伤力也是巨大的。Mallin表示，他在乌克兰其他城市的房子，2014年买时的价格是6万美金，战争后已经缩水到了1万美金。“这些年其实整个乌克兰的经济环境都很差，所以我们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卖，现在更亏了。”Mallin说到。

  物价方面，据Mallin透露，价格涨跌互现。肉蛋等生活必需品都涨价了，涨幅在50%左右，鸡肉甚至都脱销了。有些商品则降价了50%，比如香蕉、牛油果等等，因为这些热带食物储存期短，所以超市一般都不会囤货，而是进了货就希望尽快卖掉，由此导致降价。

  但Mallin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比起关注价格波动，他们更关注的是能不能买到那些生活必需品。比如昨天买不到鸡蛋，前天买不到肉，再之前的好几天一直买不到胡萝卜、大蒜等等。Mallin甚至因为某天买到了胡萝卜而感到非常惊喜。

  整体来说，基辅的物价并没有离奇的飞涨。老顾表示，这是因为乌克兰有战时规定，随便涨价是违法的。不过由于人们收入下降，超市货架上也只剩下一些比较贵的买不起的商品，而那些相对廉价的生活物资早已被抢购一空。

  基辅一家大型超市内，货架上的生活物资已被抢购一空(“战地老顾在乌克兰”供图)

  据老顾透露，基辅的部分地铁线路也已停运，因为面临炮弹威胁，一些站点无法到达，老顾也在地铁中途被赶下了地铁。而在基辅的地铁站里则到处都是躲避战火的平民，许多人带着面包、瓶装水以及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已经在地铁站里躲了好几天。

  基辅的地铁站里挤满了躲避战火的人(“战地老顾在乌克兰”供图)

  战争也直接影响了乌克兰的跨境贸易。乌克兰国家工商会上海总代表吴素为此前接受采访时表示，23号收到乌克兰出口商的邮件，表示出口中国的农产品订单即将发货。但突如其来的冲突使供应链全部中断，船运海运陆运全部停滞，原本2022年即将开始的订单计划也全部搁浅。目前在华的乌克兰商贸企业只能坐等。

  一位广东外贸企业的负责人在接受路透社采访中表示，其涉及到乌克兰的订单基本都暂停或延后了。“目前情况有太大的不确定性，主要还是考虑到资金安全，担心货到不了港口，或者到港经销商也拿不到货，钱就打水漂了。”

  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周多，王军向凤凰网《风暴眼》透露，对他而言最大的影响就是担心安全问题。“除了炮弹外，如果随便出门，也会有一些未知的危险，所以我们除了购买必须的物资，基本上很少出门。”

  尽管局面不稳，但王军表示，他并不打算离开乌克兰，因为他相信战争不会持续太久，他觉得战争结束后，那些离开的人也会再回来。

  基辅城区北边的一家小米门店，战争后已经关闭(“战地老顾在乌克兰”供图)

  而相较于炮火硝烟弥漫的乌克兰，在俄罗斯的中国企业和商人们，则更担忧西方层层加码的经济制裁和俄罗斯本币卢布的暴跌。

  身在莫斯科的中国商人何超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战争带来的主要是卢布汇率暴跌给公司业务上造成的一些影响，其他方面还可以。对当地商户的经营影响不大，老百姓该吃吃该喝喝，日常生活都还是正常的。

  ”一些工程建设项目仍在正常开工，我认识的其他中企的一些朋友，工作生活也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不过在卢布价格没有稳定之前，许多公司都减少了铺货量。”何超说到。

  何超在2002年前后就已经来到莫斯科，主要从事双边贸易工作。他的公司会从国内批发茶叶等日常用品到俄罗斯售卖，同时将俄罗斯的石化产品运到中国卖。

  卢布汇率的暴跌对何超公司业务的影响是最大的。对他们这种需要频繁进行跨境贸易结算的业务来说，汇率暴涨和暴跌，都可能造成他们利润上的亏损。

  俄乌正式开战后，卢布兑美元和人民币的汇率就开始下跌。2月28日，西方加码金融制裁后的首个交易日，俄罗斯卢布兑美元一度暴跌近30%至历史最低点，卢布兑人民币也同步暴跌。

  何超向凤凰网《风暴眼》证实，从开战以来，卢布汇率就一直在跌。战争之前1元人民币大概能兑换11.5、11.9卢布。俄乌开战之后，汇率一天掉一两个点，到前天自己去买东西，汇率已经掉到16了，就是1元人民币可以换16卢布。

  俄乌开战后的第一天下午，莫斯科几乎所有的商业银行都已经取不出现金卢布了，因为提款机里面的现金都没了。到第二天就开始限额，一个人每天只能从提款机取大概两万卢布，相当于一千来块人民币。

  “我们的货物是汇率大跌之前在国内用人民币批发的，现在在俄罗斯销售是用卢布收款，这样汇率就对我们影响蛮大的。汇率的跌幅已经超过我们的利润率，如果不涨价，我们的损失就会非常大。”

  何超表示，为了不亏损，他们的商品价格已经调整了两次，每次涨价10%，一共涨了20%。“不涨价不行，要不然这个汇率差都补不回来。”

  战争中也有戏剧性的一面，卢布刚开始暴跌时，一些电子产品和奢侈品并没有涨价，用人民币来买很便宜。所以很多当地的华人都去抢购苹果手机、LV包等这些电子产品和奢侈品，附近的店两三天之内就已经被抢购空了。

  “但很多商品价格都是一天一个样，后来这些电子产品和奢侈品的价格也涨起来了，而且涨价涨的非常厉害。还有些外国品牌因为关闭了俄罗斯的业务，现在已经买不到了。”何超表示。

  同样生活在俄罗斯的扬云飞则向凤凰网《风暴眼》透露，目前对在俄华人的影响主要是华人员工工资，因为工资最终都是以人民币计算的，而企业的收入是卢布。按照3月8日的汇率来说，是损失了28%左右。对专门的进口商来说，也是汇率会有损失。因此大家普遍囤货观望。

  据扬云飞介绍，俄罗斯目前的汽车很多都处于停售状态，除了汇率问题外，多个大品牌汽车宣布与俄罗斯停止合作和供货也是致其停摆的主要原因。同样的，目前俄罗斯境内的物流虽然没太有影响，但国际物流也基本停摆，现在大家都是一片茫然状态。

  物价上涨是战争中回避不了的问题，莫斯科当地从事翻译工作的俄罗斯人Alisa向凤凰网《风暴眼》表示，由于俄罗斯多数蔬菜水果以进口为主，所以这些物品的价格还是有明显的上涨，但在战争之前其实物价也是在持续不断上涨的;开战当天涨得非常厉害，战后的涨幅则主要是根据汇率变化的。

  “西红柿、黄瓜这些都没有太怎么涨，但是其他的一些蔬菜，尤其是像大辣椒、茄子这些，原来300多卢布现在涨到了400多卢布，应该是涨了20%左右。”Alisa透露。

  Alisa还告诉《风暴眼》，在他们的手机和电子产品连锁商店DNS上，所有产品平均要涨价30%，其中苹果产品的价格甚至是原来的一倍价格。

  而能源的上涨幅度则很小，具体的涨幅Alisa也没有办法确定，因为“我们这边没有统一定价，一条街上10家店10个价格”。

  莫斯科一家超市的茄子价格上涨了20%左右(Alisa供图)

  二、停产、停工、停运 冻结、撤离、退出

  战争带来的巨大冲击，也直接影响到了俄罗斯和乌克兰境内的企业。

  当敖德萨的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乌克兰的境内的企业就在炮火的威胁下被迫停产、停工、停运;而俄罗斯的企业则因西方的经济制裁而陷入资产冻结、卢布暴跌、业务退出的处境之中。

  3月8日，乌克兰的主要钢铁生产商Metinvest已宣布其位于扎波罗热的钢厂的运营将暂时停止，Metinvest新闻官表示，将确保员工的安全并保护设备。Metinvest同时向客户宣布因不可抗力因素将导致延迟或停止发货。

  此前，该公司于2月24日决定暂停马里乌波尔的钢铁厂和生产。另外阿塞洛-米塔尔(Arcelor Mittal SA)位于乌克兰的一家大型钢铁厂于3月3日关闭。该工厂也是乌克兰规模最大的钢铁厂之一。至此，乌克兰所有主要钢铁生产基地都暂时停产。

  而这只是战争给乌克兰企业带来的影响的冰山一角。冲突爆发以来，欧洲多数国家与俄罗斯互关领空，美国也随后宣布禁止俄罗斯飞机进入美国领空，全球航空业因此受到严重影响。

  3月7日，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发布报告指出，由于领空关闭，航班不得不改道或取消，亚洲往返欧洲和北美地区的航线受影响最严重。2021年，亚洲往返北美和欧洲的航空客运收入分别占国际航空客运收入的3%和4.5%。

  领空关闭，飞机不能起飞。航空公司除了要支出日常维护成本外，还要面临大规模的退票，这对于航空业而言，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乌克兰境内的外企也同样受到战争的影响。俄乌正式开战后，在乌克兰当地有业务的欧美企业纷纷表态，并采取避险措施。

  据德国《商报》报道，德国在乌克兰约有2000家企业，俄乌战争使得不少德国企业被迫关闭工厂或者暂停业务。汉堡港口与物流股份公司(HHLA)是乌克兰最大的外国投资者之一。该公司目前已停止在乌克兰西南部敖德萨的集装箱码头运营。

  德国汽车业也受乌克兰战争的影响。俄罗斯和乌克兰汽车工业协会称，德国汽配供应商和汽车制造商在两地拥有49个生产基地。战争阻断了供应链，也使得一些车企不得不暂停生产。

  除了德国的企业外，其他国家的企业也纷纷宣布暂停业务。丹麦啤酒制造商嘉士伯公司表示将关闭位于乌克兰的3家啤酒厂;瑞士的雀巢表示已暂时关闭在乌克兰的工厂、仓库和供应链;总部在美国的农业巨头邦吉公司表示，已关闭在乌克兰的办公室，并暂时停止在该国两个城市的加工设施的运营。

  而对于俄罗斯境内的企业来说，经济制裁带来的威胁远甚于炮火。凤凰网《风暴眼》了解到，在开战后不久，西方就宣布了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措施，包括冻结俄罗斯一些银行和企业的海外资产，禁止俄罗斯部分银行使用SWIFT，将俄罗斯一些企业加入制裁名单等。

  此外，经济制裁还造成了俄罗斯卢布暴跌，急剧贬值，这些都给俄罗斯的企业尤其是涉及到外贸业务的企业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对当地的企业和员工来说，有一些是意料中的，有一些则是意料外的。

  Alisa就向《风暴眼》透露，因为银行受制裁的原因，她一些做投资、开发岗位的朋友都遭到了裁员，“很多明明工作做得很好的人，也要面临突然的失业”。由于从事翻译行业，Alisa的中国朋友也不少，据她所说，她一位在阿里巴巴做会计的朋友如今就面临着不得不回国的窘境，因为许多业务已经无法开展了。

  不过Alisa认为这些都是暂时的困难，长期来看经济还是会稳定下来，因为“俄罗斯有自己的系统”。

  何超向凤凰网《风暴眼》透露，这个系统是俄罗斯一个叫米尔的银行支付体系，现在俄罗斯境内的卢布结算都是依靠这个系统，类似于国内的银联，日常刷卡消费都没有太大影响。

  米尔支付体系是俄罗斯为维护国家金融稳定推出的银行支付系统。2014年，俄罗斯遭受西方制裁，决定打造本国支付系统，减少对西方金融服务的依赖。2015年12月起，俄罗斯开始发行米尔系列银行卡。当时，俄罗斯推出了自己的跨境支付网络SPFS来取代SWIFT，但使用最多的是俄罗斯国内机构，难以替代SWIFT。

  何超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中国企业和俄罗斯之间的国际贸易结算可以直接用人民币结算，也不受美国制裁的影响。在俄罗斯的中国国企非常多，莫斯科现在最大的工商银行、建设银行、中国银行现在都可进行结算业务。

  但同时，人民币结算只限于国际贸易类，“如果你是俄罗斯国内的企业，比如俄罗斯企业和俄罗斯企业之间，就不能用人民币，只能用卢布。”

  制裁的影响其实是在逐渐浮现，“涉及到美元的结算和兑换肯定是不行了。”

  对于俄罗斯的一些外企而言，它们暂停在俄罗斯的业务，更多的是出于经济制裁的目的，而并非是受到战争的直接威胁。

  3月8日，又一批西方企业宣布退出俄罗斯：麦当劳和星巴克宣布将关闭在俄罗斯的门店，可口可乐公司宣布将暂停其在俄罗斯的业务，百事可乐公司也正在从该国撤出一些产品。苹果、英特尔和微软等在内的美国知名巨头企业也都已经宣布了暂停在俄业务。

  此外，三星、彪马、松下、爱立信、爱马仕、香奈儿、路易威登等欧洲和日韩的知名企业，也都陆续宣布暂停在俄罗斯的业务或停止向俄罗斯供货。

  实际上，对这些企业而言，俄罗斯其实是它们很重要的一个市场，为其贡献了不小的营收。例如三星在俄罗斯2021年四季度的市场份额为30%，销售额约为8亿美元;西班牙快时尚零售商盈迪德公司约8.5%(19亿美元)的营收来自俄罗斯;麦当劳在俄罗斯和乌克兰的门店收入占该公司2021年收入的9%(约20亿美元)，麦当劳首席财务官透露，暂停俄罗斯门店将给其带来每月5000万美元的损失。

  这种严厉的制裁有时候也导致了一些荒诞的插曲。

  《基辅独立报》5日消息称，鉴于可口可乐公司仍没有停止在俄业务，三家乌克兰连锁超市——Silpo、Novus 和 Varus 停止销售可口可乐公司产品。受其鼓动 ，一些网友开始参与“抵制可口可乐”的活动，还扯上该公司旗下其他品牌。

  此前，麦当劳也因对俄乌冲突保持沉默而招致西方舆论的批评。许多西方网友在推特上用抵制标签针对麦当劳和百事可乐等公司。在这种舆论压力下，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可口可乐、麦当劳等企业最终还是宣布了暂停在俄罗斯的业务。

  而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当属欧洲最大的石油巨头壳牌(Shell)了。3月4日，壳牌公司以创纪录的折扣价购买了一批俄罗斯的原油，并有望从中获利20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26亿)。

  但此举招致了西方舆论的批评。乌克兰外长德米特罗·库勒巴(Dmytro Kuleba)甚至直接在推特上喊话壳牌公司，并写道“你不觉得你买的石油里有乌克兰人的血的味道吗?”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舆论压力，但之后当地时间3月8日，壳牌公司(Shell plc)宣布，将立即停止在现货市场购买俄罗斯石油，并不再签署新的合同。声明还提及，该公司将分阶段退出对俄罗斯所有碳氢化合物业务的参与。

  三、低调沉默的中国企业 与并不低调的业务

  与直接遭受战争和制裁影响的俄乌本土企业，或者旗帜鲜明站队撤离的欧美企业不同，在俄乌的中国企业普遍比较低调和沉默。

  据凤凰网《风暴眼》不完全统计，一共有近30家a股公司在互动平台回应了俄乌局势影响，“基本没有影响”、“暂无影响”、“整体影响较小”，成为普遍的措辞。也有很多公司选择了不回应。

  在俄罗斯有业务布局的相关中国企业的回应(凤凰网《风暴眼》制图)

  不过，从上市公司财报所披露的一些细节来看，仍然可以看出俄乌局势对于部分上市公司海外业务负面影响的蛛丝马迹。

  以长城汽车为例，长城汽车此前对在乌克兰和俄罗斯的业务分别做了回应：“长城汽车俄罗斯工厂的生产与销售不会受到俄乌冲突的影响;长城汽车对乌克兰的出口业务短期可能会受一些影响，但长期来看没有问题。”

  凤凰网《风暴眼》发现，长城汽车公布的2021年半年报显示，上半年来自俄罗斯市场的收入为20.07亿人民币，占到总营收的3.24%，同比增长了1.3倍。而在财务处理上，长城汽车从俄罗斯赚取的卢布，一直是直接兑换为人民币并计入公司利润表。

  而由于卢布在战争开始后不到1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贬值接近30%，因此，这也意味着长城汽车假如没有采取锁定汇率风险的措施的话，对其利润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战争持续越久，对这些企业越发不利。

  除了长城汽车，主营业务为油气勘探开发与服务的贝肯能源也表示，公司在乌克兰的部分作业项目由于客户现场人员撤离出现短暂停工情况。

  凤凰网《风暴眼》发现，根据贝肯能源发布的半年报，贝肯能源2021年上半年总营收为4.34亿元，在乌克兰地区的营收为1.55亿元，乌克兰地区营收占总营收比重高达35.81%，同比增长了2.95%。

  而轮毂企业跃岭股份也表示，出口到俄乌市场的订单合计有五千多万元人民币，目前俄乌市场订单全部暂停，若战争持续，将对公司经营产生一定的影响。跃岭股份海外营收占比高达75.95%，而2020年总体营收不过7.22亿元，5000多万的订单，占2020年海外营收的十分之一。

  与企业回应的低调和沉默不同，中国企业近年来在俄罗斯和乌克兰的业务发展其实并不低调。

  中俄、中乌贸易往来的密切，让很多中国企业将俄乌视作重要的海外市场，开设子公司，承包项目，销售产品，各显神通。中国制造和中国产品，颇受当地欢迎。

  在俄罗斯，中国品牌汽车的销量已经占到了俄乘用车市场份额的近7%。第三方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品牌汽车在俄罗斯的总销量达到11.57万辆，较2020年翻了一番。2021年，哈弗、奇瑞、吉利汽车在俄销量分别同比增长125%、224%和59%，哈弗汽车更是连续数月跻身俄汽车市场销量月度排行榜前十。

  为了更好的拓展在俄罗斯、乌克兰以及其他东欧国家的市场，一些车企还在当地建立了整车制造厂。例如长城汽车的俄罗斯图拉工厂，吉利汽车在白俄罗斯的BELGEE工厂。

  长城汽车俄罗斯图拉工厂

  除了汽车、手机等产品，得益于俄乌的资源优势，和中国强大的基建能力，能源和基建领域，也有很多中国企业布局。这些业务大部分由国企牵头。中石油、中石化等国企先后在俄罗斯拿到了许多能源合作项目。

  2014年-2020年，在全球油市低迷的情况下，俄对华原油出口却逆势而上，并在2016年-2018年间连续三年超过沙特，成为中国第一大石油供应国。截至2022年1月，中国石油自俄罗斯进口管道原油累计超过3亿吨、天然气超过150亿立方米。

  在基础建设方面，中俄合资项目更是不胜枚举。仅去年的第三届中俄能源商务论坛上，就有中国化工、中石油、中国能建等国企的多个国字头大单签订。中国中铁、中国铁建、中国交建等国企也多次中标俄罗斯的高铁、地铁、港口等基础设施建设项目。

  而2011年中国和乌克兰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后，许多大型国企也来到了乌克兰，开始瞄准乌克兰的大型基建和农业项目。

  2016年5月19日，中粮集团全资子公司中粮农业在乌克兰投资7500万美元建设的DSSC码头正式投产，成为乌克兰最先进的农产品中转设施。此外，中粮农业还通过完成对乌克兰来宝集团的全部股权收购，并因此成为乌克兰第二大植物油出口商，年经营量30万吨，市场份额25%。

  资料来源：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经济商务处

  四、风险与机遇：中国产品将占据更多市场?

  俄乌冲突局势的演绎，让很多欧美企业宣布退出俄罗斯;这片让出来的市场真空，对本就在当地占据优势的中国企业和中国产品来说，也许是一个潜在的商业良机。但在战争中，谈这些也许为时尚早。

  俄罗斯电子和家用电器零售商M.Video-Eldorado集团的一项研究显示，2021年俄罗斯市场的智能手机销量刚刚超过3000万部，市场规模达到7300亿卢布(96亿美元)。中国品牌的智能手机销售量占俄罗斯市场的50%。

  2021年，俄罗斯智能手机市场中，三星份额占34%排第一，小米26%排第二，苹果则排名第三，份额为15%。在三星宣布暂停向俄罗斯发货，苹果宣布停止俄罗斯服务后，这块空出来的市场，给中国手机厂商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按照2021年俄罗斯智能手机市场约96亿美元的盘子来算，2021年小米在俄罗斯销售额约为24.96亿美元，如果小米手机利用苹果三星退出的机会，市场份额每增加10%，则可以多赚约2亿美元。考虑到三星苹果留出来的每年近46亿美元的市场，这对中国手机厂商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实际上，中国智能手机在俄的销量确实正在快速增加。据俄媒报道，自2月28日至3月13日，华为、荣耀、中兴、OPPO、vivo和Realme品牌的中国手机销量平均翻了一番。其中，华为手机的增长幅度最大——销售额增长三倍，OPPO和vivo增长两倍，中兴手机则增长一倍，Realme增长了80%。

  同样的商业机遇，也会发生在电脑市场和汽车市场。

  据《俄罗斯报》2021年2月16日消息，IDC(互联网数据中心)的一项研究显示，联想(Lenovo)和华为(Huawei)位列俄罗斯2020年第四季度个人电脑市场畅销前五名。联想在乌克兰市场更是多年蝉联销量冠军。

  报道援引IDC季度数据表明，俄罗斯个人电脑市场排名前五的公司包括：惠普公司(占本季度个人电脑总交付量的18.3%)、联想(18.0%)、宏碁集团(17.1%)、华硕(11.8%)和华为(5.4%)。

  目前未找到俄罗斯个人电脑市场规模及销售额的最新数据。不过据俄塔斯社报道， 2020年1-6月，俄罗斯笔记本电脑销售量为150万台，销售额618亿卢布，折合美元约为8.24亿美元(按照当时的平均汇率USD/RUB约等于75来计算)。俄乌开战后，英特尔、惠普、戴尔和联想公司宣布已经暂停向俄罗斯出口产品。

  宏碁和华硕虽然没有宣布暂停俄罗斯业务，但作为对蔡英文当局宣布制裁俄罗斯的惩罚，台湾目前已被俄罗斯列入不友好名单。台湾中时电子报称，这或许会使宏碁、华硕在俄罗斯消费电子产品市场的龙头地位拱手让人。

  按照IDC统计的季度交付数据，即便只算上惠普和联想，它们暂停向俄罗斯发货后，也将会空出至少30%的市场份额，销售额约为1.2亿美元(2020年上半年销售额推算)。而这对于华为等其他电脑厂商而言，无疑是一个扩充市场的好机会。

  在汽车行业，据Avtostat此前发布的数据，俄罗斯本土汽车品牌拉达占据了近20%的市场份额，大众汽车的市场份额也高达12.2%，丰田为5.5%，中国车企为7.3%。

  而随着大众、丰田、通用、福特、宝马等车企相继宣布停止在俄罗斯的生产，并暂停对俄出口。长城、吉利、奇瑞等中国车企或将迎来抢占市场的机会。

  这是战争带来的意外变量，但相比这一可能的机会，企业其实更希望有一个和平稳定的有明确预期的市场。

  “我们都不希望发生战争。”

  何超就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想来俄罗斯投资或者做生意的中国人一定要慎重考虑了，因为即便战争结束了，西方的经济制裁也不会立即取消，俄罗斯的经济状况可能会变得更糟糕。

  但何超坦言他自己不会离开俄罗斯，因为已经待了近20年了，早已经习惯了，而且很多生意伙伴和业务都在这边，不可能说走就走。

  五、制裁与反制裁的博弈隐忧：世界回到1917年?

  相比战争的直接影响，俄乌战争引发的制裁和反制裁，也许让企业更加难以应对。进退两难，互相伤害，而这种伤害的持续远比战争要持久。

  在美国和欧盟陆续宣布经济制裁措施后，俄罗斯也针锋相对的出台了一系列反制裁的措施。

  2月28日，俄罗斯央行宣布暂停证券交易商接受外国投资者关于出售俄罗斯有价证券的委托，以保护该国资产不受西方广泛制裁的冲击。同时，俄罗斯财政部对企业实行强制性外汇销售规定，要求企业必须出售80%的外汇收入。

  3月1日，俄罗斯总理米舒斯京表示，俄政府已经草拟了一份暂时限制外资退出俄市场的总统令。这个新的政策就是为了给那些准备退出俄市场的外资企业权衡利弊的机会。

  3月9日报道，俄罗斯一个政府委员会已经批准了将退出俄罗斯的外国企业资产进行国有化的第一步。

  俄罗斯补充称，立法委员会支持了一项议案，为了防止企业破产并帮助就业，允许将来自“不友好国家或地区”的外国人持股超过四分之一的企业列入外部管理机制。

  俄罗斯还表示，如果之前宣布退出俄罗斯的企业在5天内出售股份或恢复活动，可以拒绝进入管理机制，不过需要有员工和业务才能满足条件。不然法院将专门设立新的管理层，为期三个月，之后旧机构将会被清算，新机构的股票将会被拍卖。

  据报道，目前俄罗斯已经记录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记录了59家将要进行国有化的外国公司，名单里包括了苹果、大众汽车、微软、麦当劳、壳牌、宜家、H&M等公司，目前该名单尚在开放中，后续将会有改动。

  有分析人士指出，俄罗斯的这一举措将使许多国际企业重新考虑离开俄市场的计划，或改变在俄罗斯市场的存在形式。

  博弈表象背后的隐忧，也许才是更加令人担心的。

  俄罗斯首富、诺里尔斯克镍业总裁波塔宁(Vladimir Potanin)近日在社交平台发文称，俄罗斯政府在国有化西方国家公司的问题上要谨慎，否则可能把俄罗斯“带回1917年”。

  波塔宁周四(10日)在诺里尔斯克镍业的Telegram上表示：“这(俄罗斯政府国有化西方公司)将把我们带回到100年前，即1917年。而这一举措会带来全球投资者不信任俄罗斯的结果，持续几十年。”

  他认为：“很多公司暂停在俄罗斯运营的决定，本质上有点情绪化，可能是迫于前所未有的国外公众舆论。所以，他们可能回来。就我个人而言，我会为他们保留这样的机会。”

  “我理解，鉴于近期西方国家针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采取对等行动的意愿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以西方国家为例，我们已经看到这些国家的经济受到了对俄罗斯制裁的影响。我们必须更加明智，避免报复性的制裁殃及我们自己。 ”

  但战争和制裁的惩罚之锤，并不是只会落在俄罗斯身上。正如南京大学长江产业经济研究院理事长、院长刘志彪所说，中美贸易摩擦、新冠肺炎疫情以及俄乌冲突等一系列事件改变了全球产业链分工的基础，跨国企业全球化战略出现了收缩，政府维护全球化的资源在减少，各个国家民众内向化倾向越来越严重，这些都意味着过去的全球价值链会发生剧烈变化。

  战争还在持续，对世界来说，空前的制裁和反制裁，对于本就恶化的全球经济和贸易自由化，更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保护主义和逆全球化的浪潮更加汹涌，对世界和企业带来的冲击，也许是未来更加令人担忧的存在。寒潮之下，冰冷彻骨的刺痛将从北方向南方蔓延，从乌拉尔山脉向落基山脉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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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考资料：

  1、《中俄能源合作，央企再结硕果》，新华社

  2、《中企乌克兰投资往事：华为小米占优 航企曾因乌方毁约损超45亿美元》，风暴眼工作室

  3、《外媒：更多外企暂停在俄罗斯业务》，参考消息网